我是不是有点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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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老师把手放到我肩上,来来回回地抚摸着,用一种我听起来很不真诚很害怕的语调说:“老师说了,我相信我的每一个学生,有时做错一件事不要紧,及时挽回就行了,老师会为她保密的。”
我是压根没想过要做忻晓真正的好朋友,我可不想成为大家不喜欢的人,也不想被别人把我误会成郭晶晶一样没出息的人。我所在意的是忻晓说我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每当和忻晓在一起的时候,借了她的眼光来看我自己,我就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要知道从小到大,我就不是一个引人注目的女孩子,长相一般,成绩一般,家境一般,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炫耀的东西。但是我内心深处,却总觉得自己和别人是有点什么不一样的,或许这就是忻晓所说的“特别”,尽管这种“特别”是一个我不喜欢的人看出来的,它依然让我情不自禁的满心欢喜。
“没有。”我低着头说。
我想王峰这么说是一定需要很大的勇气的,我分明看见下面不少同学在扁嘴巴。坐在前排的胖子李雷头转过来,那嘴型分明在说“马屁精”,逗得不少同学吃吃地笑起来。
“我,她是我的朋友,我不想她难过。”
第二天早上我去的很早,开了教室门,发现忻晓的书包果然还在,红色的书包带气急败坏地从桌肚里耷拉下来。我心中窃喜,昨天数学老师发下的试卷练习今天是一定要交的,她忻晓平时催没交作业的同学倒是神气惯了,我倒看看她今天怎么办!
回到家里,妈妈正在烧菜,烧得很香。我实然想到要是有一天我不见了她也一定会很伤心,就不定比秋丽的妈妈还要伤心,一想到我要是有个什么闪失我妈妈也会象秋丽的妈妈那样我的心里就酸起来,我冲到厨房里,隔着里面的一团雾气说:“我这次拼死拼活也要拿出最好的成绩给你们看。”说完我就回到我的小屋里看书了。我想妈妈一定会觉得奇怪,那就让她奇怪去吧,奇怪之余,她还一定会有高兴的感觉的。让父母高兴是儿女的义务,我相信秋丽要是能看到她妈妈为她那么伤心的哭,一定会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
但在不知不觉当中,忻晓和我之间的交往还是多了起来,起初都是她主动地来接近我,一下课就挨到我的座位边来和我聊天。忻晓跟你说话的时候喜欢用眼睛认真地看着你,不管你感不感兴趣的话题,都让你不好意思对她衍了事。后来,她开始告诉我一些她的学习经验或者借给我一些她不知从何处搞来的复习资料,你别说,还真有用,我上次的英语居然考了91分,这其中不能不说没有忻晓的功劳。怀着一种比较自私的心理,我对忻晓也渐渐热情了起来。有一次秋丽问我:“齐盈你用了什么法术,让我们忻大班长也突然间对你鞍前马后起来?”
推选活动是在下午第三节的自习课上举行的。吴老师先说了一段话,她说:“在我们班上,大家心里都应该清楚谁最有资格获得这一殊荣。我想,我们班上选出去的同学最终入选,也是我们这个班级体的荣誉,所以我希望大家都认真地来做这一件事。谁心目中有了理想的人选,请举起手来,并说明你为什么要选他。”
“真的?”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忻晓敲开了我家的门,手里捧着一大叠复习资料,说是专门送给我的。忻晓坐在我的小屋里,也是那种很认真的表情,她说:“齐盈,好朋友是一种感觉,你相信吗?我和你之间就有那种感觉,,你可一定要考上重点哦,这样我们就可以继续在一起,就不定还能分在一个班,说不定还是同桌呢,你说对不对?”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没有了,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第一次体会到了“绝望”这个词的含义。我低下头,飞奔出了办公室,操场上的冬青象一双双无助的手在风里招摇。我跑到教室里,数学师已经在讲台上讲例题了,他好象很不高兴我的迟到,做了个很不耐烦的手势让我进教室,我想他也一定知道了些什么,一个很不光彩的词将从此罩在我的头上——“小偷!”我一步一步艰难地捱到座位上,终于压抑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
受过打击后的忻晓变得很安静。我想她一定会因此而成熟许多。我还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她,她曾经说过,我是一个特别的女孩,这句话曾经给了我很大的鼓励和快乐,但她对我说的许多话都是假的,我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也是在撒谎。还有苏阿姨,她也对我说过我很特别,也许她是早已看出忻晓和我好不过是想发一篇文章,苏阿姨口中的“特别”是不是说我傻乎乎的呢?可是我谁也没有去问,我一如即往地准备我的中考,从忻晓和郭晶晶的身上,我已经知道,要做一个特别的女孩并不难,难的是做一个诚实而善良的好女孩。这样不管是在什么样的家庭中长大,不管有什么样的爸爸妈妈,她都会幸福而快乐。
我傻傻地睡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满是灰尘的吊灯象忻晓没心没肺的眼睛。我在心里设计着无数个让忻晓倒霉的计划又一个个地把它们推翻。最后我终于想通了,就是忻晓倒霉了那又怎么样呢,我身上的这层阴影是永远也除不掉了。难道我要背着这个罪名直到我初中毕业,甚至高中毕业吗?谁会相信我呢?
妈妈停下筷子来,看了我半天后说道:“我说齐盈,你该不是动了什么歪心思吧,这马上就初三了,思想可不能开岔哦。”
只是郭晶晶,看着我的眼神总是躲躲藏藏的,让我有些于心不忍。从忻晓的嘴里,我已经知道了不少关于她的故事,她老家在农村,家里很穷,为了念书,借住在她叔叔家,其实也就是她叔叔家的小保姆,每天回家还要做不少的家务事,到晚上十点左右才能看书做作业,真是个可怜的女孩,要不是忻晓叮嘱我不要把知道真相的事表露出来,要给她留一点面子,我真想告诉她我不在乎,就是把这个黑锅替她背到底我也不在乎。
偏偏吴老师没看见,还不肯放过王峰地问道:“那你说说看,你为什么选她?”
这时,上课铃尖锐地响起来。吴老师叹口气说:“你再回去想想吧。”接着又试探地问道:“郭晶晶说她昨天在校门口等忻晓出来,看见你跑得飞快地出了校门,有什么要紧事吗?”
“再等等,好吗?”苏阿姨说:“做事想成功,就要有耐心。”
苏阿姨很热情地接待了我们。当她和忻晓谈话的时候,我站起身来到隔壁房间看小张人和他爸爸一起玩电脑游戏。小张人的手指在电脑上熟悉地跳来跳去,我真是由衷地羡慕他能成长在这样的一个家庭。我听见忻晓在那边用有些做作的普通话在说:“现在的中学生写的文章都太空泛了一些,为赋新词的东西太多,没有真情实感……”我又实在有些羡慕忻晓,不管怎么说,她有她的理想和追求,我却好象什么也没有。
我简直没想到在我眼里一向自私自利的忻晓会说出这样的话,那一瞬间,我真的被感动了,我几乎是不加思索的脱口而出:“反正这事已经过去了,你放心,我不会为难她的。”
吴老师的眼睛在教室里转了一圈,没有人举手,于是她把副班长王峰从座位上叫了起来。王峰把个头低了半天,最终说出了吴老师盼望已久的两个字:“忻晓。”
第二天早上上学,又碰到了苏阿姨。她一看见我就说:“齐盈怎么了,有心事?”
我指着那一堆资料说:“你把它们给我了,那你怎么办?”
忻晓点点头,趴到我肩上来神秘兮兮地吐出了三个字“郭晶晶。”
转眼又是冬天。我们这座城市里的冬天开始变得越来越温暖,树骄傲地绿着,高中部的女生们穿着长长的裙子在校园里穿梭,冬天的黄昏也就加进了不少春的诗意。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新学期刚一开学,忻晓却对我热乎了起来,首先是在一次上学的路上,忻晓从我后面追上来,气喘吁吁地告诉我说:“齐盈你知道吗,今晚有场球赛,七点半,高峰会上场!”这对我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新闻,我奇怪的是忻晓干吗会和我说话,以前在路上碰到我,她都是昂着头走过去的呀。还有足球,我敢保证忻晓压根就不懂,她所知道的不过都是些软绵绵的歌星而已。可是忻晓一边说一边还将手伸过来挽住我,好象我和她亲密无间。
几天后,秋丽回来了,据说她没走多远,就在邻近的市里闲逛。秋丽回来后惊讶地说她只是走了十几天,怎么班上就好象团结了许多似的。我问秋丽你后悔离家出走吗,秋丽说不,一点也不,不出走,她永远不知道家对她有多温暖多重要。
正想着呢,忻晓急匆匆地跑进来,进门就冲到她位子上,把书包拿出来往桌上用劲地一摔,对着我吼道:“齐盈,你昨天干的好事,明明知道我还没走,为什么要把教室门关上!”
“当然可以。”我说:“苏阿姨跟我可熟了。”虽然这话有些吹牛的成份在里面,但也的确是我心里很长久的一个愿望啊。
“是吗?”我不紧不慢地说:“我怎么会知道?我还以为你早走了呢。”
“真的?”这倒真让我惊讶。
我总觉得苏阿姨的话中有话,但我体会不出来它真正的含义,我一向不是一个敏感的女孩子,也一向不愿为一些想不破的事去费脑子,但是我知道苏阿姨的话没有错,是的,除了我自己,谁也不能把我送进重点中学。
寒假到了,忻晓的文章没有发出来。寒假过了,忻晓的文章还是没有发出来。那些日子忻晓对我的态度又变得冷漠起来,我想她一定是怨我帮不上她的忙,可是我已经尽了力,再加上我得很下功夫去应付我的功课,我也就想不了那么多了。
事情很快就在班上传开了。由于一直找不到证据,倒也没把我怎么样。但是我恨死了忻晓,都是因为她,我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就算不是“小偷”,至少也算是一个“重大疑犯”,虽然也有不少同学劝我不要把这件事放心上,忻晓嘛,谁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也许她的钱早就掉了也不一定。但是在他们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却能够看出他们眼底努力要藏起来的怀疑。也就是从那天起,我毫无选择地变成了一个寡言少语的女生,一想起忻晓的五十元钱还没找到我的心就一阵阵的发凉。我在饭桌上不再喋喋不休也终于引起了爸妈的怀疑。
和各种摸拟考一起铺天盖地而来的,是各式各样的评选,各级三好生,优秀学生干部,优秀团员等等等等。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全年级唯一的一个名额——省级三好生。为了发扬民主,学校规定每班先推选出一个,再由学校推选出一个。
走到校门口就碰到了郭晶晶,肯定是在等忻晓。见了我,一副躲躲闪闪的样子。“喂!”我朝她喊过去:“奴才在这里等你的主子,是吧?”
妈问我说:“齐盈,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没有,没有!”我赶紧摇头,我可不想把这事告诉他们,没准,他们也不会相信我。
“校园青草地”是每个星期三刊出,第一个星期三我和忻晓特意去买了报纸来看,没有,倒是有三班吴昊的一篇《初三的心情》,第二个星期,还是没有忻晓有文章,看得出来她的心情糟透了,跟我说话也是强颜欢笑的样子,我实在有些不忍心。晚上的时候,我就去问了苏阿姨。苏阿姨笑着说:“你们这些小姑娘不要这么急,哪有这么快呢。”
“可是——”我的眼泪一下就下来了,我只好拼命地摇头说:“不是我,吴老师,真的不是我……”
我给问糊涂了,说:“每天不都是这样的吗?”
忻晓高兴地握住我的手说:“齐盈,我真是没有看错人,其实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子,真的,在这个班上,我最欣赏的也是你,敢做敢为,热情大方,不象他们那样小气,所以我才决定一定要告诉你真相。但是为了郭晶晶,请你千万不要把真相说出去。我们会感激你。从今以后,不管你怎么想,我会把你当做一个值得信赖的好朋友。”
由于我是班上的生活委员,所以每天做完清洁后都是由我负责检查验收,关好门窗后最后一个离开。那天该忻晓所在的小组做清洁。大家都在热火朝天的干着,只有忻晓,站在座位前不知在收拾什么东西,几张破卷子拿在手里叠来叠去。忻晓不爱做清洁是出了名的,每次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逃掉,有时没办法了,还让郭晶晶替她做。她们组的人都是敢怒而不敢言。那一天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我就说:“忻晓,做完清洁再收拾书包还来得及。”忻晓回过头来看我一眼,指着办公桌上的一大堆作文本微笑着慢吞吞地说:“我的生活委员大人,这是今天下午的作文,吴老师叫我收齐了一定要送去,她晚上要抽空看的。有什么事,留着我回来做吧。”说完抱着本子扬长而去。忻晓这一去自然是老半天没有踪影,男生赵家扬倒完垃圾后回来劝我:“算了,齐盈,人家是这班上的贵族,我们啊,惹不起躲得起!”可我那天就是气顺不下来。大家都走了以后,我照例检查门窗有没有关好。不经意中我一眼瞄到了忻晓放在桌肚里的书包。忽然之间,我计上心来,迅速地关好门,我逃一样地飞奔出了学校。对!让忻晓拿不到书包,让她做不成作业,让她也尝尝被老师骂的滋味!走到大街上,我喘喘气,发现街两边的梧桐树已经开花了,我拍着粗大的树干一路往前小跑,我甚至能听到树汁在树干里欢快流动的声音,我对自已说你没有错,你这么做叫惩恶扬善。
我把苏阿姨的话告诉了忻晓,她显得有些不耐烦,过了半天,忻晓说:“齐盈,你可不可以去跟苏老师说说,让她帮我请那个编辑早一点替我把文章发出来,就说,就说马上要评三好生了,这也是很重要的条件之一。”忻晓的眼神里含满了渴求的意味,我不忍心拒绝她。
“是吗?”我说:“既然是这样,我要你在老师和同学前为我澄清这事。”
“当然是真的。”忻晓说:“我以后有时间,还可以帮你补补功课,你不觉得我讲课还可以吗?”
我没好气地推开她说:“和小偷说话你难道不怕有失身份!”
忻晓叹口气说:“暑假里,她向我吐出了真相,还把钱还给了我。我也不怪她,她这么做,完全是一时糊涂,你也知道了,她是个插班生,能到我们这里来借读不容易,家里条件又不好,万一有个闪失,她一辈子就完了,虽然你为她受了不少委屈,但是我相信你也会原谅她帮助她的对不对?”
忻晓面露难色的说:“只是这个真正的小偷,我想给她留点面子。”
郭晶晶看了看全班同学,脸上是那种让我们觉得陌生的坚决和勇敢,在这之前,我们从来没有听见郭晶晶这么流利地就过话。她说:“我是一个插班生,刚来到这个班上的时候,我就明显地感觉到我和大家的不同,总觉得自己低人一等。那个时候,忻晓对我好,我真的很感激,就是大家叫我跟巴狗,叫我奴才我也不在乎,况且,我希望跟忻晓在一起,我的成绩能够再好一点,这样才可以继续在城里借读下去。可是,现在要毕业了,我却想说一说真心话,不管我的话是不是管用,我也一定要说,因为再不说的话,也许就一辈子没有机会了,要是考不上中专,我就永远进不了课堂了。我今天要说的是,忻晓虽然成绩很好,但我觉得她不配做一个省级三好生。首先,她不团结同学,班上很多同学都受过她的欺负。其次,她不爱劳动,每一次清洁卫生都借故溜掉。还有,她还为了报复同学,故意撒谎。”说到这里,郭晶晶从口袋里拿出五十块钱来:“这是忻晓交给我的五十元钱,其实那一次,她的钱根本就没掉,为了怕老师家长找出来,她交给我替她保管,她说齐盈没安好心,她要让她身败名裂。后来,忻晓告诉我就这五十元钱不用还她了,要我保守这个秘密,所以,我一直都没有说出来,但是我很后悔,”郭晶晶就到这里眼泪开始啪啪地往下掉:“我妈妈一字不识,可是她从小就教育我,人穷志不要穷,我却没有做到,请老师和同学惩罚我。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里我开始发现,原来我真的一直是一个很善良的女孩子,也许这就是忻晓所说的“特别”所在。而且,被自已的善良所打动也真的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我开始愿意真诚地去帮助别人,也开始努力地想去成为一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
“你真的知道这事是谁做的?”我问。
忻晓讪讪地松开我说:“其实上次的事是我错怪了你,直到暑假里我才知道这事究竟是谁干的,我很后悔,希望你不要计较。”
也不知是从哪一天开始喜欢上苏阿姨的,就是对她有一种淡淡的迷恋。喜欢看她走路的样子,更喜欢她骑车时休闲味极浓的背影。这种迷恋和对偶像的祟拜是截然不同的。我的偶像是以前在北京国安队现在去了前卫寰岛队的高峰。我迷高峰可以为了他大喊大叫可以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但我对苏阿姨的喜欢却没有对任何人讲起过。我希望长大后能做一个和她一样的特特别别的女人,这种理想总归有点羞于启齿。当然也不是说我象我妈妈那样的女人不好,我妈妈从不偷看我的日记,不当着我的朋友骂我,也不太干涉我迷足球,但就是太普通,走在大街上也绝不会有人注意到她。所以我希望我的妈妈会采访,会写新闻,会穿带香味的飘逸长裙,会说唱歌一样的普通话。受她的影响,我就不会是这样一个没有名气的土里叭叽的女生。不过这些都是我心里秘密的愿望,我那处在更年期的妈妈有点小气,有一次我爸爸只说她现在比以前稍胖了一点她都大哭了一场,我可不敢造次。一有机会我总是趴在她耳边甜甜地说妈妈我真喜欢你真喜欢你,其一是拍马屁,希望她能网开一面让我看看甲A比赛什么的,其二则是弥补内心深处对她的不满的愧疚。真是装模做样到了极点,有时想想,自己简直就跟忻晓差不多。
郭晶晶的话一完,全班一阵喧哗之声,不知是谁带的头,继而是一阵雷鸣般的掌声,谁也说不清这掌声代表的是什么,但它一经响起就经久不绝。这一次吴老师没有制止大家,忻晓在一片掌声中哭着冲出了教室。
我觉得秋丽这样说也是有些过份,做父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秋丽对着我发牢骚的时候我就老气横秋地说你要学会和你他们沟通沟通,天下的父母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秋丽蒙着眼睛说齐盈你不懂,他们自私自利,他们想我好还不都是为了面子。
“你看见忻晓的书包了吗?”
几乎在站起身来的同时,郭晶晶说出了一句足以让全班同学跌破眼镜的话,她说:“我不同意。”
吴老师皱了皱眉说:“齐盈,不是老师不相信你,可是,忻晓说,她放在文具盒里的五十元钱不见了,所以,我必须找你来问一问。我已经打电话问过忻晓的妈妈了,她说昨天的确是给了她五十元钱,是让她到新华书店买参考书的。据忻晓说,那钱下午上作文课时她还看见的。”
“没有,没有。”苏阿姨拍拍我的肩说:“你告诉忻晓,是好文章,我们一定会发出来的。我答应你,再去催一催那个编辑,好不好?”
就在复习进入最紧张的阶断时,班上又出了一件事:秋丽失踪了。吴老师那两天总是忧心忡忡的,她把我们关在教室里,要我们使劲地回忆秋丽失踪前的种种细节,可谁也想不起丝毫有价值的线索来。大家都在埋头苦读,谁还会记得秋丽说过些什么话做过些什么事。可是秋丽就是不见了。我去办公室交作业的时候,看到秋丽她妈妈趴在吴老师的办公桌上哭泣,她哭的真的是很伤心,我看到吴老师好几次想劝她,却只好欲言又止。我记得那天下午放学的时候还看到秋丽背着书包走出校门,跟往常没什么两样,我要是知道她第二天会离家出走,那我一定会去劝劝她,一个人在外面,很危险,过不好,家里人还会这么伤心,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不可以和大家商量商量呢。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秋丽已经走了,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吴老师迟疑了一下,又问到:“今天早上也是你最先开的门?”
不出我所料。两节课后,班主任吴老师就把我叫进了她的办公室。
“我,我,这事跟我可没什么关系。”我涨红了脸解释说:“忻晓她一定记错了。”
“开门关门时有没有人跟你在一起?”
于是我又再一次坐到了苏阿姨的家里。我结结巴巴地重复了忻晓的要求后,苏阿姨坐到我的身边来,她温温柔柔地说:“齐盈,你可真是个特别的女孩子,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愿意这样地帮你的朋友?”
从苏阿姨家出来后忻晓显得很兴奋,她告诉我苏阿姨会把她的文章转交给日报副刊部负责“校园青草地”的责任编辑。“等我的文章发表了,我请客。”忻晓财大气粗地说:“去‘一枝春’美食城。”
爱面子倒真是大人们的通病。比如我考试总上不了九十分,可要是有客人来我家问起,我妈准保说是八九十分,末了还假谦虚地加一句太差太差没出息什么的。还有,我在班上明明只是个小小的生活委员,要知道我可从来没为这个官衔得意过。可我爸爸还就喜欢在他同事面前吹嘘:“我那个女儿啊,爱唱爱跳爱说,在学校又是个干部,哪能放多少心思在学习上,考高中能考上个二类重点我就心满意足了。”不过即便如此将心比心,我还是不能理解秋丽,总不能为这些小事就不和父母讲话吧,我顶多昧着良心在心里想一想:“要是苏阿姨是我妈妈该有多好!”
“没有。”我摇摇头。
“是啊,”苏阿姨笑着说:“齐盈成大姑娘了,有秘密了,是不是?”她一边说一边手又放在我的肩上来,我又闻到了从她身上传来的香味,那可真是一种亲切的味道,我压抑不住地想对她诉说我心里的委屈。我不明白我妈妈为什么就不能带给我这种掏心掏肝的亲切感,为什么总是把一切都往“歪心思”上想。只可惜楼梯太短了,早上上班的时间又那么紧,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苏阿姨已经走到了她的自行车前。我只有对着她牵强地笑了笑。
“你都说什么啊!”我把碗“啪”的一摔,回我自己房间去了。我听见爸爸对妈妈说:“这半大的孩子花样最多,看来我们也不能够对她太放松。要好好管管。”
就在闷闷不乐中,初二结束了,暑假到来了。我在那次考试中考得一塌糊涂。最喜欢的夏天对我也就成了一张贴在窗口的火辣辣的明信片,涂满了我内心的不安和爸爸妈妈的焦虑。整个暑假,我几乎都呆在家里,强迫自己整天对着书本,我曾经想过,要是有一天我的成绩超过了忻晓,或许,这个世界对我就会变一种颜色,但这简直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忻晓次次是全年级第一,我和她之间,隔着七八十个想拼命考进重点的同学,隔着那么多不懂的习题和怎么也背不住的英语单词,仅仅一年的时间,是无论如何也不够的啊。
“我看你也很着急,对不对?”苏阿姨的眼睛一直看到我心里去。
我笑笑没说什么,心里却是莫大的满足。至少在别人的眼睛里,是忻晓想要和我做朋友。象秋丽这么笨的人并不多,这个班上大多数的同学用脚趾头想也应该想得到,忻晓这么做当然是因为上次那件事对不起我,这样一来,我的“冤案”不也就等于澄清了吗。
我要是放学晚了,听不到张人唱歌,就必然会看到他在楼下玩泥巴,簇新的运动服上东一块西一块的脏。张人的妈妈是我喜欢的人,我叫她苏阿姨。苏阿姨在日报做编辑,人长得很舒服。说起话来温温柔柔的,做起事来却毫不含糊。日报上关于我们学校大大小小的事,都是她来采访和报道的。我有时在楼道里碰到她,她就会亲亲热热地扶着我的肩和我一块走,长长的裙摆在我硬帮帮的牛仔裤上拂来拂去。我甚至可以闻到从她身上传过来的淡淡的馨香,象三月清晨的空气里一种植物的气味,仔细地嗅总是嗅不到,不经意中却又悄悄地钻进你的鼻孔,让你说不出的喜欢。每当那时我就竭力装出矜持的样子,走路也尽量合着她的节拍,不急不缓,害怕泄露出我大大咧咧叽叽喳喳喳的本色来。
那天苏阿姨一直送我回到我家门口,她最后对我说:“好好努力,拿个好成绩,要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除了你自己,没有人可以帮你。”
郭晶晶瞪了我一小会儿,不敢说话,提着书包跑远了。说实话,我心里瞧不起郭晶晶,人都是有自尊心的,可她好象偏偏就没有,整天奴颜媚骨的,也不知道为了什么。虽然我欺负了她,可是我一点也不快乐。
“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忻晓很诚恳地说:“都过去了,我只希望这个班的同学都不要恨我,都能理解我,其实要做好一个班长真的很难。对了,齐盈,听说日报的苏南老师就住在你们楼上?”
“不知道。”面对苏阿姨,我只能实话实说:“我以前很不喜欢她,可是后来,她对我很好,所以,我觉得我应该帮助她,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我的大大咧咧和叽叽喳喳是我妈妈的一块心病。她总认为我成绩不太好主要就是这个原因。脑子里刚记一点东西,哗哗啦啦就全从嘴里蹦出来了。我的妈妈是不知道要是我哪天在她面前不讲话了会更让她担忧。比如我们班的秋丽,她回到家里三天也没有一句话,吓得他爸爸连连跑到医院里去咨询他女儿是不是得了青春期忧郁症。其实秋丽跟我们在一起话可多了,说上几个钟头也可以不歇一口气不喝一滴水。秋丽跟我说过知心话,她说她觉得父母没劲透了,一和他们说话就犯恶心,所以才闭口不言的。
“哦?”吴老师显然也是非常的吃惊:“据我了解,,自从你来到我们班上,忻晓在学习上可没有少帮助过你,你对她还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呢。”
忻晓没再说什么,只是“哼”了两声,就坐下赶起作业来。我笑笑,才不怕她告状去呢!
苏阿姨骑着车远去了,她的背影看上去还是那么的令我心仪。以前我总是很敢设想我自已的未来,想我到了三十几岁也可以象苏阿姨一样的风情万种事业有成,但是现在我很害怕,长大是一件很冒风险的事,一不小心就有个小沟小坎在前面等着你,让你狠狠地摔一跤,从此不好意思抬起头来看人。难道这一切是勇敢和自信就可以解决的吗?我很怀疑。
“忻晓,”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干吗要对我这么好,要知道我以前一直很不喜欢你。”
“是的。”
我说:“是的。”
说到底我还真有些感谢忻晓,要不是她,我也许至今还是一个为了一些小挫折躲在心屋里自怨自艾不思进取的女孩呢。
楼下的小张人上学了,背着崭新的“西瓜太郎”的书包,坐在他爸爸的自行车后面,唱着歌回家。张人喜欢唱的歌有点难登大雅之堂,比如“我的爱,赤|裸裸。我的爱唉,赤|裸裸……”再比如“千年等一回,等一回啊啊……”张人他爸爸给他唱得不好意思,就一路打着他的屁股上楼。
她问我:“昨天是你锁的门?”
就是这个忻晓,让我尝够了倒霉的滋味。
忻晓是我们班班长,是我所见过的全世界最装模作样的人。当着老师一套背着老师一套,还动不动就打谁的小报告,全班同学都或多或少有点恨她,她却偏偏是老师的宠儿。我骨子里很瞧不起忻晓,成绩好又怎么样,都成大伙的公敌了,还神气活现的干什么呢!不过忻晓也不是没有跟屁虫的,刚来的插班生郭晶晶就是,一天到晚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她根本就不知道忻晓跟她好不过是因为找不到别的朋友,还有就是把她当作绿叶来使用,没有绿叶,鲜花又怎么会好看呢。忻晓还不知背着她说过多少次:“郭晶晶,土里土气,象个农民!”
忻晓笑眯眯地说:“我告诉你,你可不要告诉别人,我保送,不用再考了。”
“她,她成绩好。”王峰一边说一边头埋得更低了。吴老师让王峰坐下,然后问大家还有没有别的人选,自然还是没有人举手,于是吴老师说:“看来大家的意见是一致的。如果没有什么别的想法,那我们就决定推选我们的班长忻晓去争取这个荣誉,相信她会为我班争光。”然而就在这时,一支手臂却在大家的眼光中慢慢地举了起来,举手的不是别人,正是忻晓的跟班,郭晶晶。
“没有。”我说:“看见了我就不会锁了。她说给你送作文本去,一去就是好半天,我以为她早回家了。”
“可是,”我嗫嚅地说:“忻晓她真的很着急。”
吴老师话音一落,我脑子里就轰轰地乱响起来,天地良心,我可是碰都没碰过忻晓的书包呀!可是,叫我怎么能说得清楚呢!
“是这样的,”忻晓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大叠纸说:“这都是我课余写的一些小文章,我想请她提点意见,你可不可以带我到她家里去一下。”
事情得从一次清洁卫生说起。